明略走過冬天

追求第二增長曲線從來就像一場驚心動魄的豪賭。作者 | 陳彩嫻王悅編輯 | 陳彩嫻在多位明略舊部的眼中，明略創始人吳明輝這兩年最大的變化就是「話變少了」。最先感知到這一變化的，是參加過 2020 年明略年會的員工。當時新冠疫情還未爆發，新年伊始，明略在北京懷柔中國村包了一個 2000 人的場地舉辦年會，年會上，這位明略科技的掌舵人精神飽滿、意氣風發，在臺上慷慨演說，暢談對明略 3.0 時代的美好設想。以往吳明輝的活躍還體現在與內部的頻繁交流中。2022 年之前，除了年會，平時吳明輝還會在明略科技集團內部召開大大小小的會議，包括大范圍的戰略成果宣發，小范圍的業務組織溝通。2020 年到 2021 年明略上升期，吳明輝還組織過一個讀書會，召集二十幾個員工一起讀書交流，與員工的互動非常多。但這兩年，明略的員工幾乎只在重大會議上見過吳明輝。相比以往，吳明輝為人也變得沉默、內斂。接近吳明輝的明略人士隱約感覺到，「吳明輝在自我反思。」

明略科技創始人、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吳明輝

2020 年是明略的高光時刻。2018，吳明輝成功并購了其首次創業公司秒針系統（以下簡稱為「秒針」）在國內第三方廣告監測的競爭對手精碩（AdMaster），并在 2019 年將合并后的公司與二次創業的明略數據合并，成立了明略科技集團。2019 年 3 月，明略科技集團完成一筆由騰訊領投的 20 億人民幣融資；2020 年又獲得共 5 億美元的 E 輪與 E+ 輪融資，估值上升至 200 億人民幣，成為國內估值最高的 AI 大數據獨角獸。2022 年開始，明略被傳出多輪裁員的消息。此外，明略的業務也出現急劇收縮，包括安防、智慧工業、數字城市與金融在內的多條業務線被裁減、剝離。巔峰時期擴張至能容納接近 2000 人的兩層明略北京辦公樓，如今也只剩下一層在使用。從迅速崛起的百億估值獨角獸，到斷臂求生的 IPO 迷途人，明略正在經歷冬天。從 2019 年到 2021 年，三年間明略共融資超過 50 億人民幣，市場原以為明略會大展身手，沒想到是意外的受挫，而此時距離明略的資本高光時期僅不到三年。外界多數評價認為，明略受挫的直接原因是吳明輝在并購精碩時沒有迅速裁員，導致企業在追求第二增長曲線的過程中，出現新業務還未發展成熟、舊業務人員冗雜、從而造成整體資源投入產出比不平衡的局面，「裁員裁得太晚了」。但在雷峰網看來，讓明略進入冬天的危機并非表面的人力成本過高，而是業務的增收疲乏，即追求第二增長曲線的結果不如預期。這當中，有企業管理的主觀原因，也有市場環境的客觀原因，種種交織折射出，明略要走出當時的困境，或許也比想象要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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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文化

2018 年秒針與精碩的合并，曾被業界視為吳明輝與明略的「一場勝仗」。在這場談判中，吳明輝首先在 2018 年并購了競爭對手精碩科技（AdMaster），然后又在 2019 年將合并后的公司與明略數據合并，成立了新的 AI 獨角獸「明略科技」。吳明輝本人也因此被投資人認為「展示了優秀的資本運作與溝通策略能力」。

吳明輝在 2019 年明略科技數據智能峰會

彼時，秒針與精碩都是國內互聯網廣告監測領域的佼佼者，各自在行業內占據了獨特的優勢。秒針成立于 2006 年。自 2009 年進入第三方廣告監測服務領域以來，秒針憑借其領先的技術迅速嶄露頭角，特別在簽約全球知名大客戶寶潔后迅速崛起。寶潔要求所有合作平臺都采用秒針的產品來檢測其廣告投放效果，秒針的生態影響力與技術領先性進一步加強。此外，秒針背后有全球最大的傳播集團 WPP 作為股東，使得秒針在客戶資源方面遠超精碩。另一方面，隨著社交媒體的興起，精碩憑借其對業務場景的深刻理解，在社交媒體輿情分析上走在了市場前列。同時，精碩的底層技術運維完善，在業內也廣受好評。巧合的是，精碩也是在 2006 年成立。秒針與精碩分別在廣告監測和社交媒體監聽方面擁有強大的產品和服務團隊，但在火熱的市場競爭中雙方業務開始出現產品重復開發、資源內卷的局面，打得筋疲力盡。于是，雙方都有了合并的意愿。吳明輝最先提出并購方案。他的理由是，秒針與精碩合并能順應市場發展的需要，將雙方的優勢與資源融合，有效避免產品開發與人才等資源的重復部署，不僅能避免為爭奪客戶被迫進行的低價競爭，還能為客戶提供一套更完整的解決方案，潛力無限。這一美好想象引起了精碩創始人閆曌的共鳴。2014 年，吳明輝二次創業，成立了小明略。當時，小明略憑借企業知識圖譜和數據中臺領域的技術積累，在安防、交通、金融等熱門領域取得了顯著成就，正站在 AI 的風口上，受到了資本的大力追捧，估值高漲。有小明略的加入，市場認為整合后的前景「更有想象力」。（更多 AI 獨角獸的內幕信息，歡迎添加作者微信：s1060788086 交流）彼時，無論業務側還是資本端，都認為 AI 轉型能有更大的發展，所以合并后，吳明輝將秒針、精碩與明略數據三家合起來，成立了新的公司——「明略科技」。吳明輝的策略受到了資本的認可與大力支持，但讓大家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兩次并購的過程中，吳明輝并沒有迅速裁員，而是內外統一宣稱秒針與精碩是對等合并、而非秒針收購了精碩，所有的高層也沒有動。后曾進行小范圍人員優化，裁員最多時比例也不超過 10%。不僅裁員力度小，合并后，吳明輝更是在兩年內將公司的規模擴大到了超過 3000 人。第一次并購，秒針與精碩的團隊規模都在 500 人左右，第二次并購的明略數據較大一些、約有 800 人，加起來大約 1800 人。接近吳明輝的人士向雷峰網評價，吳明輝的為人非常和善，是一個「很難主動辭退員工的老板」，而吳明輝在人事上的這一柔和決策，后來也被多位明略舊部形容為「心慈手軟」、「不夠殺伐果斷」。多位明略核心成員曾建議吳明輝裁員、做好企業內部的預算控制。他們建議裁員的一個依據，是 2017 年中國企業服務軟件行業所有上市公司的業績表都展示了一個「54321」的規律，即證監會指導意見的 5000 萬利潤、400 個員工、3 億營收、200 個頭部客戶、每個客戶的客單價超過 100 萬。合并后的明略科技剛起步，但規模已經接近 2000 人，照該規律「應該大裁員」，但吳明輝沒有聽從這一建議。但也有接近吳明輝的人士吳奇從另一個角度分析，2020 年前后裁員與明略科技的新戰略走向并不符合。明略科技集團成立后，乘著市場利好 AI 的春風，明略很快就收獲了資本的認可：2019 年 3 月，明略獲得 20 億人民幣投資；2020 年 3 月，明略進行 E 輪，又拿了 3 億美金。同是 2020 年，明略進行 E+ 輪融資，又拿了 2 億美金。在當時的情況下，裁員實際是一種囿于原有業務的守成做法，與吳明輝升級明略科技后發力數據與 AI 服務拿融資的路線相左。拿到投資后，明略正計劃開拓新的業務。2020 年年會，吳明輝稱要打造智能時代的數據中臺，就屬于該范疇。而合并后，盡管秒針與精碩兩家都有「大家是一個團隊」的合作意愿，但融合卻不如想象的和美。多位原秒針與精碩高管都向雷峰網表示，合并后雙方磨合，才發現「兩家企業的文化截然不同」。秒針與精碩此前均成立超過十年，各自從技術、業務、戰略打法與團隊默契均已形成了各自獨立自洽的邏輯，江山雖改、文化難移，導致許多執行層面的工作摩擦不斷，內耗增加。成功的企業需要老板在前方吹牛皮、后方有一群靠譜的兄弟將老板的牛皮坐實。秒針與精碩的合并原本是雙方在戰略與戰術上的絕佳組合，二者缺一不可，但當中兩個團隊的磨合還是出現了問題。2020 年一年內，明略就進行了三次組織架構的大調整，雙方都很不適應，贅余的人員在 2021 年才開始優化，直到 2021 年年底才逐漸穩定下來。但彼時，外部的大環境已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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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進的慣性

談起吳明輝，無論是已離職還是仍在職的明略員工，都很難想象這位無比勤奮的老板哪一天會停止學習、放棄進步。廖兵告訴雷峰網，據他觀察，吳明輝幾乎每天都是早上七點多就到公司，只要他來、就是全公司第一個到崗的人。此外，即使創業多年后，畢業于北大數學系的吳明輝還有著非常明顯的學霸特質，勤奮、聰明，看書的速度飛快，一個禮拜就能精讀完一本書并寫出讀后感分享給公司的高管。接觸過吳明輝的投資人形容吳明輝像一個「書生」，心中有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愛追求，又重感情，在明略內部受到一線員工與核心高管的一致認可。如果吳明輝只想賺錢，那么他充其量只是一個商人，但吳明輝的志向是當一個能夠創造社會價值的企業家。所以吳明輝在 2006 年大學都還沒畢業時就創辦了秒針。當時秒針創造了一種新的 SaaS 服務，即通過大數據技術幫助客戶全流量分析檢測廣告投放、并追蹤后續消費者的用戶行為。這個故事一開始并不被市場看好，但吳明輝與團隊將秒針發展成了國內最大的廣告數據監測服務商。2014 年 AI 商業爆發前期，吳明輝又從秒針抽調人員繼續創業，成立了明略數據，在安防領域用知識圖譜與數據技術幫助公安分析線索，也獲得了資本市場的廣泛認可。熟悉吳明輝的人士認為，屢戰屢勝的吳明輝有一種「上進的慣性」，也正是這種慣性驅使吳明輝在 2019 年明略科技集團成立時，沒有因為財富的增長而提前進入退休生活，而是繼續打造企業的第二增長曲線，即構建智能時代的數據中臺。「只有這樣，明略科技才能長大為中國市場上領先的企業級軟件產品品牌。」2020 年 1 月，吳明輝在明略的公司年會上對數據中臺的樂觀前景發表了一番慷慨演講。吳明輝認為，2019 年產業互聯網大熱，產業升級、數字化轉型需求激增，2020 年將是明略進軍數據中臺（Middle office）的關鍵時機。他提出一個十年計劃，稱明略要幫助客戶打造智能時代的數據中臺，不僅要為單一的數字營銷行業打造中臺，而且要打造全行業中臺，這意味著明略面向的客戶是「70%」的未完成數字化轉型的企業。這些企業「將是中國社會經濟的增量來源」。據當時在場的明略員工回憶，當吳明輝在臺上演講時，不僅他本人熱情澎湃，臺下的員工也被他點燃了。大家都對吳明輝提出的「3.0時代」感到十分興奮。按照吳明輝的設想，明略的數據中臺分三步：幫助企業積累與沉淀數據，分析基于數據的反饋，基于數據與反饋用人工智能做自動化決策；前兩步明略團隊已經在秒針（1.0）與明略數據（2.0）時代完成，且積累了數據與企服的豐富經驗，沒人懷疑過 3.0 的可能性。

吳明輝在 2020 年明略年會

2019 到 2021 年市場環境好，也是明略發展最快的時期。期間，明略總共拿了超過 50 億人民幣的投資，財大氣粗下，將公司規模迅速擴張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數字：明略的業務急劇擴張，從數字營銷拓展到金融、安防、公安、智慧城市，還有 SCRM、會話智能等數據中臺產品。SCRM 與會話智能被劃分為一個新的大部門，后成為「明智工作」，基于企業微信開發對標海外 Salesforce 的 CRM（客戶關系管理）產品。明智工作的新業務由吳明輝親自掛帥，投入了公司一半以上的人力、超過 1000 人開發「智能辦公助理」（也就是后來 ChatGPT 的故事）。那時候吳明輝十分看好這個方向，經常在內部說「要給企業的每個人都配一個智能助理」，解決企業的營銷與服務難題，明略內部也普遍認為這可能會成為數字營銷領域繼廣告監測之后的下一個爆點。「當時 ChatGPT 還沒出來，我們自己覺得明略開發的辦公助手已經很智能。假設用戶提問一個產品問題，員工對產品不熟悉也沒關系，智能助手會自動搜索后臺的相關回答并給出提示；同時，資深員工給出的答案，系統也會自動標注。」明略前員工田夢告訴雷峰網。今天看來，這個概念非常超前、比 ChatGPT 還早了兩年。但當時吳明輝判斷，2020 年就是一個可行的時間點。2020 年 7 月，全球最大 CRM 服務商 Salesforce 以 1791 億美元的市值首次超過了曾經全球第二大的軟件公司甲骨文（Oracle，市值 1761 億），CRM 市場前景明朗，國內「辦公協同+SaaS服務」的生態也在崛起。另一方面，當時明略已經進了企業微信的生態圈，在企業微信有一個側邊欄，能夠根據客服歷史對話自動推薦問答。吳明輝認為企業微信會崛起，「一旦企業微信崛起，客戶與企業之間的溝通連接點就有了，后續的數據飛輪也能轉動。」一位明略前員工透露。智能助理開發了一年多后，明略的企業知識圖譜與智能對話技術也在業內打出了一定的名氣，這更增加了吳明輝投入的信心。為了突出新業務的重要性，吳明輝從各個業務線抽調了十個骨干來管理這個千人團隊，資源全部傾斜。據明略的技術員工李勤回憶，新業務的技術投入上，云是主角、物理機是配角，與原先財務將購買機器的預算從 100 萬砍到 80 萬的做法截然不同。2020 年，吳明輝還開展了大大小小的并購，其中最典型的是以估值 2 個億收購了 SCRM 初創團隊「微伴助手」。被收購，微伴實際總融資不到 800 萬人民幣。明略收購微伴也是因為看好企業微信。微伴是基于企業微信開發的第三方應用程序，此前業內主要用 WeTool 破解版外掛管理微信社群，2020 年 5 月底 WeTool 被封，微信與企微打通，大量微信社群的流量就導向了微伴。當時明略也在開發與微伴助手類似的產品，但沒有微伴好，吳明輝就通過北大的本科同學周立找到了微伴的 CEO 肖弘。2020 年 9 月底，吳明輝與肖弘見面，很快決定要投資微伴，但期間，許多 VC 也想投資微伴，加上微伴的競爭對手微盛在 2020 年 10 月份融了 3000 萬美金，吳明輝頓時有了緊迫感，干脆就把微伴買了下來。（更多 AI 獨角獸的內幕信息，歡迎添加作者微信：s1060788086 交流）2019 年參與過明略融資的王全告訴雷峰網，「吳明輝在 E 輪與 E+ 輪的 5 億美金融資中基本沒怎么參與，一切都太順利了就會產生一種成功很容易的錯覺。」業務擴張期，明略的人員規模也從合并后的 1800 人擴張到超過 4000 人。2020 年在明略就職的李勤描述，「那是明略最有錢的時候，那段時間明略的員工待遇也空前完善，新業務加班，HR 會根據統計的加班名單，周末加班發雙倍工資、工作日加班發補貼，年會與員工團建時吃住都往好的去。」所有人都很高興。一位前明略高管向雷峰網分析，「2021 年明略還處于講新故事的階段。吳明輝的計劃是盡快開發出智能辦公助手、在企業微信上線，然后出去融資拿錢、再返回來投入第二增長曲線。」遺憾的是，直到 2021 年年中，明略的智能辦公助手也沒有在企業微信上線，資本的飛輪沒有如數據的飛輪順利運轉起來。大家迷信的「可以用錢燒出未來」，沒有成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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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員不堅決

「明略大約是在 2021 年年中才開始剎車。」前明略高管王帥告訴雷峰網。王帥在明略工作超過 3 年，2020 年吳明輝大力投入 SCRM 與會話智能等新業務中時，王帥也被調到明智工作的團隊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據王帥敘述，2020 年明智工作開展時，明略科技正處于人員急劇擴張、人員構成最混雜的時候。據了解，并購完精碩后，2020 年明略又陸陸續續收購了多家生態上下游企業，布局在營銷智能、營運智能場景，為客戶提供完整解決方案。這導致明略的團隊是一邊消化人員一邊開展新業務。以秒針與精碩的合并為例，2018 年敲定、2019 年交割，2020 年前后兩邊團隊都還在消化、直到 2021 年才消化完。明略科技的第一增長曲線是秒針業務，2020 年后轉向追求第二增長曲線，主要有原先明略數據的安防、公安業務，以及包含 SCRM、會話智能的數據中臺業務。安防領域在 2018 年之后的競爭對手涌入了商湯、曠視等新興 AI 公司，實力更強，吳明輝也順勢從外面招兵買馬，加強了明略科技在 AI 能力的建設，如招 IEEE Fellow 吳信東來組建明略科學院。SCRM 與會話智能一塊，吳明輝從每條業務線抽調了一批精銳人才組合成一個千人左右的團隊，由吳明輝與接近十位中層骨干一同管理。雖然都是精銳部隊，人數上也有 1000 人，但據王帥經歷，這一千人的安排密度并不夠，在新業務上的技術能力與業務經驗都不足。原先不是同一個團隊打拼起來的骨干，每次開會中都有不同意見，組織架構幾乎是三個月調整一次。多位前明略高管告訴雷峰網，2021 年他們就跟吳明輝抱怨過「公司人太多了」，建議吳明輝裁掉 50% 的人，但吳明輝沒有聽。那時候，明略的人員已經超過 4000 人，主要靠廣告監測業務造血與 2020 年融的 5 億美金續命，第二曲線仍在艱難探索中，而明略新增人員中有超過 1000 人是分布在營收增長緩慢的新業務上，整體人力成本支出非常高。而吳明輝沒有果斷裁員、收縮業務，使 2020 年到 2021 年間明略的營收與支出缺口變得越來越大。「吳明輝的個人能力很強，人也很好，但也恰恰因為他是一個好人，所以在需要殺伐果斷的管理行為中不夠堅決。」前明略高管范明向雷峰網這樣評價，這一說法也得到了多位明略投資人與高管的認同。除了裁員不夠堅決，吳明輝管理能力不成熟的另一體現是思路變化太快、導致執行層跟不上。王帥告訴雷峰網，在開展新業務時，吳明輝常常出現「被一個新思路點燃、分派任務下去又很快改變主意」的情況。2020 年也是明略人員調整較為頻繁的一年，吳明輝開會敲定了一個方案，執行層準備開動了又被吳明輝叫停，說「換好崗位再推進」，以致后面執行層就形成了「先不動、等一等」的慣性，因為怕自己的工作做到一半又被調換。這也導致新產品的進度緩慢。2020 年吳明輝尋找第二曲線的另一出發點是上市。原有秒針的業務雖然穩定，但已接近市場瓶頸、可突破的空間不大，如果要上市，就需要更漂亮的業績。2021 年明略也在推進新一輪融資，新產品的故事需要 To VC。雖然 2020 年明略講的數據中臺、智能辦公助理在戰略上很吸引人，但具體執行中，吳明輝將團隊劃分為基座層、應用層，橫切、縱切，又有 To B、B To C，原先規劃好的版圖又常因為「故事性不夠強」而頻繁變革。王帥覺得 2021 年是最痛苦的時候，原因在于 N 個團隊合在一起同時開展幾個業務，有明略收購公司的團隊、明略數據的團隊、明略科技的新團隊等等，同時開展安防、會話智能、SCRM、數據中臺。吳明輝大手一揮，就安排所有人在一起做事，加上調整頻繁，導致執行的隊伍十分疲軟。（更多 AI 獨角獸的內幕信息，歡迎添加作者微信：s1060788086 交流）吳明輝思路變化快、戰略彌補戰術的風格，在原先秒針與明略數據的百人規模團隊管理中沒有表現出明顯短板，但彼時明略已經是一個四千人的組織，吳明輝依照個人意志而非管理手段的舊有行事風格逐漸暴露出不合時宜的問題。「To B 與 To C 是兩個邏輯，To C 可以先迅速啟動、之后再根據情況調整，但 To B 不行，要一開始就想好，面向客戶解決客戶的痛點、與用戶反復迭代。簡言之，To B 不是一門能靠錢燒出來的生意。」范明提出自己的觀點。明略的第二曲線是 To B，要全面思考、謹慎布局，與吳明輝過往雷厲風行的思維模式是沖突的。2006 年秒針創立時，互聯網廣告興起，市場已經成型；而 2020 年明略進軍智能辦公助手時，ChatGPT 還未出圈，GPT-3 的狂歡也局限在學術圈，市場需求是虛構的。事后看來，明略進軍所謂「企業 GPT」的時機太早，技術還不成熟，投入再多的錢也是徒勞的。吳明輝對 AI 與 GPT 的前瞻是許多明略舊部一致擁戴的長板，但大家也認為，吳明輝當時的選擇過于激進。「吳明輝最大的問題是投入超過整個公司 50% 的資源做創新，而不是 10%、 20%甚至更低的比例。」這種激進的擴張方式一直持續到 2021 年年中。據參與過明略融資的人士介紹，2021 年明略融資失利，吳明輝是在 2021 年下半年到 2022 年上半年間明略融資不利時才回過頭審視團隊的管理問題，發現以前的邏輯行不通，吳明輝親口檢討過自己，說「這幾年燒了不少錢」。2022 年開會，吳明輝也跟內部的骨干與員工檢討過，承認自己之前在管理上的問題。吳明輝反思，自己是一畢業就創業，沒有打過工、當過員工，所以不了解執行層的心態。也是在 2022 年下半年，吳明輝才下定決心裁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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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 SaaS 的困境

2022 年 9 月，明略開始傳出裁員消息，外界十分震驚，畢竟此時距離明略獲得超過 50 億人民幣融資才過去兩年。但在許多知情人士看來，吳明輝的這個決定「十分合理」，大家甚至認為，「這個決定做得太晚了」、「動作太慢了」。據雷峰網了解，裁員前，明略的整體收入大約是 20 億，其中原有秒針業務收入占比超過 50%。明略收購精碩后，秒針在國內市場上基本已經沒有競爭對手。2022 年，明略裁掉了超過 1000 人，其中會話智能業務研發裁員超過50%，安防裁員也超過 50%。大規模裁員后，明略的虧損減少約 90%，但總體收入未受明顯影響。明略裁員的導火索，是新一輪融資的失利。了解 2021 年明略融資的知情人士李明告訴雷峰網，2021 年明略原是計劃再進行一筆 50 億人民幣的融資，但要等基于企業微信的 SCRM 產品 Demo 發布后。那時整個明略包括吳明輝在內，都覺得智能辦公助手很牛、對自己的產品也很有信心，所以想等產品更完善后再融資，結果沒想到智能辦公助手的產品難度超乎想象，產品的發布進度也一直延后。但這時，外部的環境發生了巨變。2021 年 12 月，原本明略的產品已經在軟銀排隊上會決策，但在上會的前一天，商湯上了美國的制裁清單，隨即軟銀就關停了所有人工智能相關的投資。之后明略的新一輪融資因此也受到了很大影響。令明略放緩融資節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智能辦公助理，歷時兩年全力研發，裁員前夜也沒有完成。田夢認為，吳明輝所提的智能辦公助理實際就是后來 ChatGPT 在辦公領域所解決的問題。從這一點來看，吳明輝確實對技術有很強的前瞻能力，由此感嘆：「如果再給多我們一兩年的時間，我們肯定能做出來。」但王帥對此持不同意見。2020 年 6 月 GPT-3 發布、行業確實已經有了技術啟發性，但當時明略的「智能助理」想解決的是營銷場景的銷售與服務問題，這是原先的客服場景里所沒有的。明略要實現「企業 GPT」，一方面要投入技術開發 GPT，同時還要搭建一個 Salesforce 的工作流，「這件事在 2020 年、2021 年全世界都沒有一個團隊能實現，包括 OpenAI。」在王帥看來，2020 到 2021 年的明略與市場上所有人的狀態一樣，本質上是被一個虛幻的數字需求在往前推。2020 年年會上，吳明輝稱 70% 的傳統企業亟待數字化轉型，明略入局數據中臺與自動化營銷、眼前是一片藍海，但實際國內市場的效率還不成熟，「價值沒有吳明輝想得那么大」；「即使有價值，部分角色也可以由媒體平臺方承擔，明略不必 all in。」明略基于企業微信開發產品，一開始是在 CRM，后來轉向了營銷。一位在明略工作七年的老兵告訴雷峰網，明略的團隊基因與氣質決定了，明略無法接受只用領先的技術打單、而是會給客戶做全場景的交付。這也是營銷客戶的要求——用 AI 達到傳統專業研究公司的水平。過去秒針是以客戶價值為導向，產品研發中有真實的客戶反饋，但 To B 增長曲線中開拓的業務則缺少了真實的用戶反饋。據王帥回顧，明智工作的產品迭代中，大部分時候是依靠明略內部吳明輝一個人的反饋去迭代。在缺少真實市場反饋的前提下去創造一個超時代的產品，用戶、數據、流程沒有形成閉環，可預見的結果便是產出低效。據雷峰網了解，裁員前夜，明略內部的大模型跑到了一半。明略原本的想法是 GPT+ Salesforces，2020 年明略在技術上大舉投入，購入了一批 A100，還招入了原 OPPO 語音語義首席科學家郝杰掛帥。明略在大模型的布局同樣前瞻，領先于國內多數 AI 公司，但同樣遺憾的是，模型最終沒有跑出來。2022 年下半年明略裁員后，各方面預算縮減，再購買能支撐跑更大模型的設備也不再現實。為什么明略的 To B 曲線沒有形成市場反饋與產品研發的最終閉環？在這個問題中，企業微信是謎團的中心。（更多 AI 獨角獸的內幕信息，歡迎添加作者微信：s1060788086 交流）時在騰訊云任職的陳興告訴雷峰網，當時明略科技總裁姜平經常親自帶隊來深圳談業務。明略將自己所有最核心的業務都上了騰訊云，2020 年明略有一個產品叫「人人目擊」，在推廣時也要求客戶用企業微信，相當于變相在幫企業微信推廣。但另一前明略高管則透露，2022 年他加入明略后推動明略與企業微信綁定、做營銷閉環時，吳明輝的決心不夠大、投入也不夠大；明略將與騰訊合作的重心放在智慧城市上，而非企業微信中。那時候明略講的故事是，騰訊投資了明略、自然會在業務上帶一帶明略。在安防與智慧城市上，明略與騰訊云南區的業務捆綁緊密，讓團隊在 To B、To G 上學習騰訊的風格。但在陳興看來，明略是「學虎不成、反成犬類」，當時騰訊云南區的 GM 是從華為過去的，行事風格是大公司的高舉高打，投入充分的人力物力財力，而明略是中小型公司，沒有這么多資源，所以明略跟著騰訊云做了幾個項目后發現，雖然他們開發了幾個中臺，但客戶的要求并不標準化，最后變成項目制，根本不賺錢；有些公安項目做不動，最后甚至成了「爛尾工程」。但無論是哪一種說法，從目前的結果來看，吳明輝最初看好的企業微信并沒有為明略的第二增長曲線帶來明顯助力。雖然企業微信與微信在形式上已經互通，但企業微信更多被視為一個企業級的聊天工具，在企業協作間扮演的角色較弱。騰訊內部有眾多企業級產品，但據雷峰網了解，企業微信、騰訊文檔、騰訊會議等多個部門的 KPI 是各自獨立設定的，不像飛書一樣將會議、文檔與聊天等等功能集合在一個工作臺完成。這與明略最初關于企業與客戶基于企業微信做協作溝通的設想不符，與明略中臺形成數據飛輪更不現實。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許多中國 SaaS 創業團隊的美好想象，但現實往往給予殘酷的教訓。原先因騰訊投資而估值飛漲的明略，在圍繞騰訊生態創業失利后，2023 年估值也從原來的 200 億人民幣降到百億以內。斷臂求生是明略的唯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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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第一曲線

據了解，2022 年裁員的同時，明略科技也將許多子公司剝離了出去，目前直接隸屬于明略科技的員工縮減至 2000 多人。原先明略的業務分散很廣，2022 年之后也開始收縮，砍掉安防、智慧城市等多個業務，重新聚焦到以廣告監測、社媒分析、私域運營為代表的營銷智能，和以連鎖品牌/連鎖店面智能化方案為代表的營運智能上。范明認為，這對明略的發展反而是一件好事：「大勢不好幫明略洗了個澡，盡早發現管理上的問題。如果是上市之后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對股東更不好交代。」這幾乎也是所有拿過大錢的創業者在膨脹結束、業務滑落時需要進行的調整。王帥評價，「這個過程需要創業者有非常強大的心理，若換成其他公司可能還做不到像明略一樣斷臂之后還能求生。」令明略仍有求生底氣的業務，是吳明輝在 2006 年起家的秒針。據雷峰網了解，2022 年明略科技的收入大約 15 億人民幣，2023 年前三個季度能與 2022 年基本持平。2022 年的 15 億中，秒針廣告業務貢獻 8 億多、超過一半，其余約 6 億來自服務星巴克等線下連鎖門店智能運營解決方案的明奇業務、和專門服務肯德基必勝客等餐飲企業的門店私域運營、加盟商生命周期管理的明勝品智業務。秒針與精碩合并后，明略在廣告監測一塊暫無可匹敵的競爭對手，占了國內 90% 的市場份額。明略在廣告監測領域有多年的數據分析與比對經驗，在許多場景如快消、營銷的信息提取與分析能力仍是目前國內最領先的；此外，明略服務的消費品類客戶業務賬期很短，最多不超過半年，現金流健康，所以明略的基本盤仍很穩定。據明略內部人士介紹，ChatGPT 爆火后，吳明輝也閉關研究過一段時間，但對新事物不再像從前一樣沖動，目前只是將 ChatGPT 作為輔助提升能力，「產品還沒構思好怎么做就先不動」。目前，明略也是數字營銷領域少數能迅速給客戶做模型私有化部署的服務商。憑借將其過去在營銷與運營等垂直領域的數據轉化為核心資產，明略也乘風進入了大模型時代，成為上一代 AI 公司中少數沒有被拋棄的品牌之一。2023 年 11 月，明略科技基于大模型技術推出了一款專為企業客戶設計的大模型集成瀏覽器插件「小明助理 Copilot」，兌現了曾經的「企業助理」承諾。

明略科技推出的 AI Copilot 小明助理

據明略內部人士透露，吳明輝在深思熟慮后，決定走一條與眾不同的 AGI 產品發展道路：首先打造企業級的瀏覽器插件并開源，然后利用秒針的業務優勢為客戶提供定制化的營銷 Agent 服務，從「與大模型同頻」的產品理念出發，以重敘辦公效率提升、數字產業升級的未酬壯志。吳明輝提出了「生成式營銷」的新理念，并已在內部推廣。據官方消息，明略計劃進一步加強生成式營銷技術的應用，將其整合到廣告投放、社交媒體運營、私域管理等領域中，在「AIGC+營銷」賽道走在全國前列。多位接近吳明輝的明略人士都向雷峰網評價：「這兩年，吳明輝的進步非常大。」在他們看來，吳明輝原先在管理上不夠果斷，戰略取舍中取的太多、舍的太少。但經此一戰，現在吳明輝對組織的掌控感與敬畏感，以及對業務技術路徑的認知都已有明顯提升。一個最直接的體現是，以前吳明輝每天早上不到 8 點就組織員工開產品會、而且是一個接著一個地開，而現在，公司的會議大幅減少，他更多地將重心放在賦予有能力的員工更多的自主權。吳明輝的人情投資也在作出回報。盡管明略經歷了一次大的撞擊，但與吳明輝共同創業多年的許多骨干都還堅守在明略、與吳明輝共進退。裁員與收縮業務后，明略拂去了表層的泡沫，業內普遍認為明略還有上市的機會，問題只是「在科創板上還是在港股上」，因為「明略的基本盤還在」。當人們重新審視一個新的時代，AI 的價值被重新發現，一家對未來永遠有追求的企業也還會迎來新的機會。期待明略的重生。本文作者長期關注 AI 獨角獸、AIGC 落地應用，歡迎添加作者微信：s1060788086 （添加請備注姓名、單位、職稱），交流認知、互通有無。雷峰網作者余快、前編輯黃楠對本文亦有貢獻。

注：文中吳奇、廖兵、王帥、李勤、范明、李明、田夢、陳興為化名參考鏈接：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225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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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略 走過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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